霜葉紅於二月花

夢中，那隻手緊緊抓著我的臂膀，用力地似乎能感覺到痛，我望著背對陽光的他，依稀看到一口潔白的牙齒……

「小薩，妳要睡到幾點啊？」

埋怨的聲音炸開，我睜開眼睛盯著木造天花板。

「我醒了。」

「是嗎？」

尚恩站在我的房門口，雙手插著腰，我慢吞吞地爬起來踹了他一腳。

「出去，我要換衣服。」

「妳還怕人看喔？小時候都看光光了……」

在我還來不及賞他一記爆栗時尚恩就溜出我的房間，嘻嘻哈哈的跑掉了。

我換上衣服並綁好頭髮，隨之踏出房間。

「小薩，能麻煩妳替我打些水來嗎？」

薇黛爾微笑問道，我頷了頷首，提起水桶就往井邊走去。

我是名奴僕，而薇黛爾是我的主人，我跟尚恩從小就跟著薇黛爾長大，三人之間好得像兄弟姊妹一般，可惜薇黛爾是頭目的女兒，而我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僕人罷了。

「嘿咻……好重啊……」

我提起水桶，步伐歪歪斜斜的。突然間，我絆到一顆突起的石子，整個身體加水桶往前撲倒，媽呀！要狗吃屎了！

「小心！」

一隻手扶住我的身體跟水桶，我向上望去，那是位我沒見過的人。

「妳沒事嗎？」他問。

「喔……嗯……沒事。」我站直身體，他好高喔，「謝謝你。」

「不客氣。」他露出一口白牙，那讓我想到夢裡的人。

「欸，小薩……」

尚恩從後面跑來，他露出驚訝的表情，隨後恢復原狀。

「尚恩。」

我還來不及開口那人就先喊了尚恩的名字，他們兩個認識喔？

「你們見面囉？」尚恩說，接過我手中的水桶。

「嗯。」我瞥了他一眼，沒看過這個人欸。

「他是庫勒，是頭目新進的奴僕。」尚恩一眼看穿我的疑惑，解釋道，「庫勒，這是小薩，我的青梅竹馬。」

「妳好，我是庫勒。」他微微一笑，對我伸出手。

「我是小薩。」

我握住他，庫勒的手好大好粗糙，尚恩根本沒得比。

「咳……該回去囉，薇黛爾等很久了。」

尚恩輕咳一聲說道。

我瞄了他一眼，幹嘛？吃醋啊？庫勒露出淺笑，跟上尚恩的腳步。

「謝謝你們，尚恩、庫勒、小薩。」

薇黛爾微笑地說，轉身前看了庫勒一眼。

「走吧，工作囉。」

尚恩說，我點點頭跟著他走掉。

今天的工作還蠻簡單的，頭目說他想在家旁邊蓋個穀倉，於是我們搬來木頭和茅草準備開始蓋。

豎起木頭的工作由尚恩和庫勒負責，至於綁緊繩索想當然爾就是我來囉。

「欸小薩，繩子要綁緊欸。」

「我知道啦。」我吐吐舌，專注地打著繩結。

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也在幫忙，進度算是蠻快的。轉眼間我們已搭好主結構，接下來要針對小細節做補充了。

「大家休息一下吧。」

薇黛爾的聲音從下方傳來，我低頭，只見她提著個籃子微笑仰望著。

「嗯。」

我攀著支架滑了下去，粗糙的木頭擦破了我的皮。

「小薩，破皮了欸。」

薇黛爾指的我的腳，我擺了擺手，「不要緊啦，口水抹抹就好了。」

「那怎麼行？」薇黛爾皺起眉頭，把我拖到旁邊按下，「妳可是女孩子欸，要知道怎麼照顧自己才行啦！」

「嘖。」

薇黛爾細細地幫我擦了藥，我趕緊抽回腳，要是被別人知道頭目女兒幫一個奴僕擦藥那還得了。

一旁的尚恩早就打開籃子津津有味地吃起午餐，庫勒也拿起個葉包飯，小心翼翼的打開吃了起來。

「嗯，很好吃呢！」

他臉上漾著滿足的微笑，米粒沾在嘴邊。

「真的嗎？那就好。」

薇黛爾看起來異常的開心，我嚼著米，斜眼瞄著庫勒。

「唉，要是小薩能跟薇黛爾一樣就好了。」尚恩嘆了口氣，在我還來不及巴他時就先跑了。

「欠揍。」我罵了聲，又咬了一口。

我就是不會煮飯啦，怎樣！

我不滿的暗忖，大口大口的嗑完午餐，薇黛爾倒笑了。

「妳臉上有飯喔。」

庫勒說，伸手捏走我頰上的米，薇黛爾笑的有點不自然，笑容好像是硬扯出來的。

「吃飽休息一下再動工吧，我晚點再過來。」

薇黛爾說，收拾好東西就走了，臨走前她又看了庫勒一眼，那眸中含著種我不知道的成分，有點莫名又有點熟悉。

「她最近怪怪的齁？」

尚恩靠近我的耳朵說，我點了點頭，看著薇黛爾離開的背影。

應該……不會吧……

穀倉的進度持續進行，每天薇黛爾都會帶著午餐和點心來，臉上總掛著夕陽般的潮紅和庫勒對話。

聊的事情很多，可以從食物扯到衣服再從衣服扯到朋友。

「所以妳是跟小薩他們一起長大的囉？」

「嗯。」

薇黛爾笑著，頭上的髮飾閃閃發光。

仔細看薇黛爾真的是個美人，她皮膚白皙，墨色的頭髮總是綰在腦後配上許多銀飾品，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用最好的絲綢編織並繡上花紋。跟其他大小姐一樣，薇黛爾腰上也掛著金銀兩色的鈴鐺，只不過她的更精緻，鈴鐺上還有紋路。

薇黛爾跟我是天差地別。

難怪尚恩跟庫勒對我總像對待哥們一樣，可以互砸泥巴，對薇黛爾就像捧著瓷器般連吐大氣都不敢，是說他們應該也不敢對薇黛爾丟泥巴，下場會很慘。

「小薩，等下可以跟我去搬東西嗎？」

庫勒沒來由地跟我搭話，我愣了愣，答了聲喔。

薇黛爾依舊微笑，只是笑容怪怪的。

我跟在庫勒後頭，他跟尚恩和其他奴僕一樣都只穿著褲子，精壯的上身還蠻耐看的。

「在看甚麼？」庫勒的聲音拉回我的注意力，我望著他，奇怪庫勒有那麼高嗎？

「沒有，沒甚麼。」

我說，從後面拍了他一下，催促他繼續走。

我從沒想過我會跟薇黛爾鬧翻，也從沒想過原來薇黛爾喜歡庫勒，更不知道我會那麼生氣的原因是因為他。

「所以妳真的跟薇黛爾吵翻了？」

尚恩問，我坐在他旁邊吹著涼涼的風。

「嗯。」

「妳呀，真是的……」

尚恩彈了我一下，我不滿的瞪他一眼，看著天空。

那時候薇黛爾濕潤的眼睛我還記得，可是我不想放手。

「我很喜歡他。」我坦承，「第一眼就喜歡上了。」

「可是薇黛爾可以給他所有他想要的東西。」

「如果她說想要幸福呢？」我淺淺的笑了，「我相信我可以給庫勒幸福，可以給他一個完整的家。」

尚恩安靜了一會，再度嘆了口氣。

「妳真是執著。」

「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，尚恩。」我笑了。

幾天後，我坐在地板上繡著衣服。門開了，是薇黛爾？

她沉默地踏入，手上拿著兩杯水，我接過水杯看著她坐下，接著彼此安靜了。

「對不起，小薩。」薇黛爾率先打破沉默，一開口就是道歉，「我不該跟妳吵翻的。」

「是我錯啦！」我趕忙擺手說，「我才要說對不起，明明我跟妳認識了那麼久卻還是一點都不瞭解妳。」

薇黛爾笑了，接過我左手的杯子並啜了口，我微笑著將水一飲而盡，氣氛又安靜了下來。

「妳的確是不了解我。」薇黛爾開口，我望著她，「我跟妳認識那麼久，妳還是不了解呵！」

我只是呆呆地望著她，薇黛爾……說了甚麼？

「我得不到的妳也別想得到。」

薇黛爾臉上掛著異常燦爛的笑，我的舌頭好麻。

「薇……」

我想說話卻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，她在水裡下毒？

我想站起來卻撲倒在薇黛爾腳邊，杯子掉在地上摔破了。

終究是這樣……薇黛爾……我看到庫勒衝了進來，然後是薇黛爾的驚叫和慌張的神色，尚恩也進來了。

我眼角滲出淚，嘴裡溢滿腥甜的氣味，是血嗎？

恍惚間，我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門口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