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葉紅於二月花

當寒雲霏衝進司徒映晴房裡時，她早已沒了呼吸。他抱住映晴晃動的身體讓家僕解下她頸上的白絹，摟著不再溫熱的身軀，寒雲霏只有滿滿的懊悔。

他不是不愛映情，是認為自己配不上她。

司徒映晴貴為宦臣之女，理應跟相同門戶的公子配對才對，然而她卻愛上了自己……

「對不起……晴兒……是我辜負了妳……」

寒雲霏喃喃念著，緊摟懷中冰冷人兒。

跟著衝進房間的是司徒伉儷，只是在看見自己女兒的冰冷遺體時，司徒夫人再也忍不住的暈厥過去，留下司徒文雙滿臉老淚。

「晴兒，爹不應該逼妳的，妳醒醒啊……」

看著跪倒的司徒大人，寒雲霏冷冷瞧著，早已流不出淚。

既然知道會這樣為什麼還要逼她呢？他不懂。

幾天後，司徒映晴風光的下葬了，葬在司徒家祖墳。寒雲霏靜靜看著墓碑，伸手觸著碑上文字。

……吶，晴兒，底下很冷吧？妳身子總不好，別擔心，哥來陪妳了……

握緊長劍，寒雲霏毫不猶豫的刎上頸子。當豔紅色的血花散落，徒留下的卻只有無盡滄桑的唏噓風聲……

嬌小的足踱到寒雲霏身邊，低頭看著猶然溫熱的屍體……

庫勒撞進門裡，卻只看到小薩倒臥的身軀和薇黛爾錯愕的表情。

他甩開薇黛爾貼上的手，抱起小薩。

曾經那麼活潑的人如今卻成冰冷的遺體。彷彿不甘心般，小薩微睜著眼，淺褐色的雙眸失去光輝，眼角帶著淚痕。殷紅的鮮血滑下她嘴角，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道道血痕。

「庫勒，我不是……」

「妳閉嘴！」他吼著薇黛爾，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失去心愛的人這麼痛，「妳比不上她！永遠都比不上！」

庫勒衝了出去，外頭下著一絲絲的雨，小薩的身體漸趨冰冷，他不知道有甚麼能救她。

「拜託……拜託妳醒來……」

就這樣抱著，庫勒面對河水，滾燙的淚不停滑下臉頰。

如果時間可以再重來一次，他會直接了當的告訴薇黛爾自己愛的是小薩，然後帶著她走，日子多苦都沒關係。可是已經來不及了……是啊……一切都來不及了……

「小薩……我愛妳喔……」庫勒輕輕放下小薩，讓她靠著自己寬厚的胸膛，雖然冰冷但他毫不介意。

「我們會幸福的……對不對？」

他輕輕舉起手，那是小薩緊握在手裡的一片玻璃碎片。他取了下來，輕輕抵在腕上。不痛不痛的，我來陪妳了。猛然一劃，如泉般的血湧了出來，他倒了下去，血染紅了整條河水……

鑲著蕾絲邊的裙角隨風飄動，低頭注視著倒臥在河水裡的戀人屍體……

親眼看著江書陽從眼前掉落，楚雲玦愣了下，衝下樓梯。

「書陽──」

他狂吼，外頭早聚集了不少人，楚雲玦推開人群擠到江書陽身邊，倒臥的她早已失了體溫。

「不，別嚇我！別嚇我啊！」

楚雲玦近畿崩潰的喊，緊緊摟著江書陽冰冷的身子，不管醫生護士怎麼拉扯就是不放開，最後他們倆終於被扯離，楚雲玦也挨了一針，昏了過去……

告別式上，江氏夫婦泣不成聲，楚雲玦靜靜的佇立在人群後方，雙拳緊握。

她不該死的，除了跳舞以外應該還有甚麼是能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吧？為什麼不找？為什麼要尋死？楚雲玦不懂，卻也來不及懂。

冰冷的墓碑前，他輕輕打開小提琴盒，奏出一段又一段悠揚的音樂，眼淚是停不下來的。樂曲換過一首又一首，最後來到了卡農，當卡農的尾音停下時眼淚落在新土上，暈出溼溼的痕跡。

大街上，孤獨的人影淋著雨步行，他的頭髮黏在臉頰旁卻不想伸手撥開。望著喧嘩的道路，楚雲玦悄悄彎進小巷子。

「書陽……累不累？我拉小提琴給妳聽好不好？」

他微笑的放下小提琴，輕輕坐在地上，口袋中掏出的刀片映著寒光，這一劃將再也回不來。

「等我，我來了」楚雲玦輕道，孱弱的身子側臥，倒在向前綿伸的血泊之中……

小巧的櫻口緊抿低頭，凝視著漸趨冰冷的男孩屍體……

黑暗的空間裡，一名女孩靜靜漂浮著，稚嫩的臉上蹙著眉，她身著一襲哥德式洋裝，金色的大波浪捲髮批在肩上，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。

在她面前慢慢出現六個模糊的光點，隨著光點愈變愈大，它的型態也愈來愈清晰。最後光點化成六個人，個個雙眼緊閉，穿著不同樣式的衣服。

一名女孩率先睜開眼睛，疑惑的望了望四周，她輕啟唇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。其他幾個人也慢慢睜眼環望四周，他們臉上出現驚訝的表情，因為彼此的面容。

「你們好。」金髮女孩輕輕開口，聲音清脆，「歡迎來到這裡。」

眾人將目光聚集到女孩身上，滿臉困惑。

「這裡是靈魂的轉捩點，我叫輪迴，是這裡的守門人。」女孩自介道。

「……為什麼……我們會在這裡？」名為司徒映晴的靈魂開口，同時看著身邊兩個女孩，「為什麼……我們擁有一樣的臉孔？」

「因為妳們是同一個人。」

輪迴說，她往前踏了幾步，手向前一伸。

半模糊的影像出現，那是司徒映前臨死前的畫面，鏡頭跳轉來到了寒雲霏自刎的景象。

「雲霏哥哥……」

司徒映晴驚訝的開口，看著身旁的寒雲霏，後者只淺淺一笑，並不掩飾頸上的傷痕。

畫面再度來到小薩及庫勒，小薩同樣錯愕的抓起庫勒的手腕，緊盯著上面紅紅的一條線。

江書陽執起楚雲玦的左手，貼在臉上流淚，而他只撫著書陽的頭髮，臉上掛著笑。

「最原先的你們本來都是神，卻因為打破規則而雙雙輪迴，」輪迴半闔著眼說，「主神將你們各拆成三等份，在人界受盡苦難……受盡彼此相愛卻無法永遠在一起的折磨。」

「……」

他們彼此相視，緊握著對方的手。輪迴手一揚，面前出現了兩個透明的容器，微微發著白色的光。

「分別進去吧，你們的難已經結束了，主神也已經原諒你們，只要三等份重新融合你們就又會是全新的神。」

小薩臉上出現一絲猶豫，庫勒用力握了握她的手，對她露出放心的微笑，接著率先走進容器裡。

透明的容器補滿了三分之一。

江書陽和楚雲玦握著彼此的手緩步踏入容器中，司徒映晴也踏了進去。融入前對著小薩微笑，似乎是在鼓勵她。

「……我們走吧……」

寒雲霏說，望向小薩，小薩遲疑了一下，輕輕頷首。

補滿的兩個容器開始發光，光強烈到將空間裡的黑暗逼退。輪迴的裙襬不停飄揚，金色的頭髮也亂飛，她閉上眼睛等著光的消退。終於，光的強度慢慢減弱，飽滿的容器慢慢化成一對男女漂浮在她眼前。

女孩睜開眼睛，顏色是幸運草綠；男孩也睜開眼，矢車菊藍的眸子清澈如湖水。

「醒了嗎？」輪迴輕輕說，女孩轉向她的方向露出微笑。

「謝謝妳，輪迴。」

她點了點頭向前踱去，在男孩和女孩身後出現一道古老的大門。輪迴輕輕推了開來，門後是一片耀眼的光。

「進去吧。」她說。

他們兩人同時頷首，齊步踏進門裡。吱軋的大門緩緩關上，將輪迴留在依舊黑暗的轉捩點。

「……」

她輕輕仰頭，深沉的黑色天空隱隱出現幾個光點，又有新靈魂進來準備輪迴了吧？她苦笑。

「來吧。」

她舉起手，引導著模糊徬徨的靈魂緩緩靠近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