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葉紅於二月花

從那之後，尾生就這麼住下來了，由於體型的關係我不得不從老家挖出哥哥小時候的衣服，還要趁媽不注意時把他帶回家。是說幸好其他人都看不見尾生，就連穿著衣服也是。

「吶，小琝。」

「幹嘛？」

我坐在書桌前努力地寫小說。當初會自殺實在是因為找不到工作，自從遇到尾生後我便把這一連串的事情編成小說並投稿到出版社，意外的是出版社似乎很有興趣，要求我繼續編寫，於是我就這麼寫下去了。這不是重點。

「我好無聊。」

「……喔。」

「……」

四周安靜了一會，接著一團不具重量的黑影跳上我的膝蓋，嚇了我一大跳。

「尾、尾生？」

「我好無聊。」

我的手僵在半空中，接著我握拳從他腦子巴下去。

「痛啦！」

「痛就下來，雖然你沒重量但還是妨礙我寫作。」我說。

「唔……」

他鼓起腮幫子，滿臉委屈。

……我對天然受最沒抵抗力了，下一秒我揉揉他的頭髮，嘆了口氣。

「我問你一個問題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為什麼你在台灣？你淹死的那條河應該在大陸吧？」
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尾生抬起頭，一雙褐色的眼睛盯著我，「是小閻叫我來這裡的。」

「小閻？」

我愣了一下，誰是小閻啊？

「嗯……我也不太清楚，小閻說不能讓別人知道他。」

……那你還告訴我！

我翻了個白眼，又繼續問，「所以是小閻叫你來這裡的？」

「嗯，他說只要來這裡我就可以去投胎了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沒辦法投胎。」

我也疑惑了，沒事幹嘛叫一個死在大陸的來台灣投胎啊？要投應該也是在大陸投吧。

「你都沒有再遇見小閻了嗎？」

尾生搖搖頭，兀自玩著電腦桌旁的擺飾，就在我想進一步詢問時門鈴響了。

「我去開門。」

「你給我等一下！」

死了，要是被人看到門自己開了不知道會有多驚恐！

我一箭步衝上去，搶先在尾生碰到門把之前開門，門外站的是一個小孩子。

「……你有什麼事嗎？」

那是個沒看過的小孩，大概是最近搬來的吧？我暗想。

他沒有開口說話，只探頭觀察了屋裡的擺設。

「小朋友你住哪樓？是不是迷路了？」

「哧，還以為跑不見了，結果是在一個人類家裡。」

他沒來由的迸出一句話，讓我愣在原地。

「……啥？」

「吶，你在吧？」他經過我，毫不猶豫地踩進屋裡，「我知道你在這裡喔。」

「喂喂，你幹嘛啊？」

我轉身抓住他後領，像提小雞一樣拎了起來。

「進別人家要有禮貌啊小子。」

「大膽！竟敢這樣對我……嗚啊啊啊！」

我鬆開手，他掉了下去摔在地板上。

「好痛……妳竟然……」

「不要吵。」

我在他頭上呼了一拳，他立刻抱著頭竄到角落。

「怎麼會有這麼粗魯的人！」

「是是，我就是粗魯。」

我沒好氣地回答，進到別人家不會脫鞋子嗎？地板都髒了。

「小琝？」

尾生的聲音從裡面傳來，我抬起頭，看見他一臉慘白。

「怎麼了？」我疑惑問道。

「那個……他是……」他嚥了一口唾沫，支支吾吾的說、「他是……小閻……」

「……蛤？」

我呆了半晌，扭頭看著地上的小鬼，他是小閻？

小鬼默默的站了起來，背後隱隱出現黑氣。

「尾、生！」

「哇啊啊啊啊啊────」

客廳裡，我輕輕放下杯子，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小閻和頭上有腫包的尾生。

「我不是叫你不要亂跑嗎？為什麼不聽呢！」

小閻劈頭就罵，尾生則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小孩。事實上他的確做錯事了。

罵了好一段時間後小閻才喘了口氣，向後陷進沙發裡。

「你目前住在這個人類家裡？」

「嗯。」

小閻點點頭，接著看向我，「妳叫甚麼名字？」

「童夏琝。」

「……」

我看得出他僵了一下，隨即恢復正常。

「我是閻羅，冥府之神。」他對我伸出手說道。

「喔……閻羅？」我回握過去，下一秒我愣住，「你是閻羅？」

「怎樣？不行嗎？」他沒好氣的說。

我眨了兩下眼睛，自從遇到尾生後驚嚇度好像沒那麼高了，就連遇到閻羅王我也幾乎面不改色。

小閻端起茶杯啜了口茶，眼睛瞥向尾生。

「尾生，你迴避一下。」

「啊？喔。」

尾生乖乖的站了起來並走進我的臥室，我看著小閻，有點不明究理。

「尾生跟你說過他是因為等人而被淹死的吧？」

「嗯。」我點點頭。

「他說的是真的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小閻將視線移到我身上，黑色的眼睛透亮。

「要他躲在橋下的是一名女孩，也是他的未婚妻。」

未婚妻？尾生倒沒說過。

「他們從小就訂下媒妁之言，尾生很喜歡那個女孩子，但她並不喜歡尾生。」小閻頓了頓，又繼續說、「那天他們一群孩子在玩遊戲，那女孩要尾生躲在橋下，聽到她的聲音才能出來，說完就走了。

「於是尾生站在橋下方，一心一意等女孩來喚他，他並不知道遊戲已經結束，而那女孩已經回家了。下起雨，河水暴漲，尾生依舊等待著不肯離去，終於水淹了起來湮沒了他，接下來的事情妳都知道對吧？」

我頷首，就是因為不肯離去尾生才死在橋下，就算過了千百年也依舊如此。

「後來尾生遲遲不肯下冥府，就算牛頭馬面去也拖不回來，最後我親自去帶他才知道這段故事。」他望向前方，卻像是看著過往的回憶一般眼神沒有焦距。

「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？」

「因為那女孩的轉世在這裡。」小閻看著我，淡淡地說，「只有找到那女孩尾生才能去投胎。」

「唔……可是這樣毫無線索我怎麼找啊？」

「誰知道。」

他聳聳肩，動作自然的讓我想揍人。

「你們必須找到那女孩才行，不然事情就大條了。」

「會發生甚麼事？」我好奇地問。

小閻沒有說話，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接著站起身，「我要走了，冥府還有一堆事情沒有處理。」

「喔。」我看著小閻的背影，突然問了一句，「欸小閻，其實你很關心尾生吧？」

他僵住身體，慢慢轉頭看我。

「你大可請牛頭馬面拴著尾生下冥府，然而你卻親自去找他，甚至了解事情原委後請我幫忙找人，那不是關心是甚麼？」

「……吵、吵死了，不用妳管啦！」他臉上飛起紅暈，忿忿地轉過身，「我才不是關心他咧，他一直不下去很麻煩，只是這樣而已啦！」

說完他扭頭跑走，還大力摔門，我在背後嗤嗤地笑，如果尾生是天然受那小閻就是傲嬌受……我拉遠了。

尾生的小腦袋瓜從門後探出，狐疑地望著我。

「小閻走了嗎？」

「嗯啊。」我躺回沙發裡，嘴角怎麼就是壓不下來，「他說有事要處理就回去了。」

「喔……」

不知怎麼的尾生看起來似乎很落寞，不過下一秒他就恢復笑容，拉著我的手。

「小琝跟我來。」

「幹嘛？」

他拉著我到臥室，一臉興奮地指著我未關的電腦螢幕。

「妳看妳看！」

「甚麼東西啊？」

我低頭看著電腦，半晌後尾生被我追打著出了臥室，抱頭亂竄。

「死尾生！我好不容易打完還沒存檔的小說竟然全給我Delete掉！」